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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诗文与佛教文化

  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古文运动的主将,也是杰出的散文家与诗人。在《送巽上人赴中丞叔父召序》中,柳宗元说:“吾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他自幼信佛与家庭环境有极大的关系。柳宗元之母卢氏便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亲戚中也有多人信佛,家庭浓郁的宗教气氛,对他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永贞革新”失败,处于壮年时的柳宗元远离政治中心,谪居南荒永州。在长达十四年的贬谪生活中,他遭受着极大的精神折磨与痛苦的煎熬。人生失意,理想受挫,精神苦闷,柳宗元身心受到严重摧残。


  贬官永州后,由于思想的转变和佛学修养的提高,柳宗元的文学创作呈现出别样的面貌,大都具有佛学浸润的色彩,或采摄佛经语汇,或简练佛经事状,或点化佛学义理,丰富了诗文的思想内容,提升了作品意境,在佛教文学化的艺术实践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


  柳宗元写寺院的共有六篇,但真正涉及佛教的有四篇,即《永州龙兴寺西轩记》、《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以及《柳州复大云寺记》。这四篇都以修筑佛教建筑物的事件为题材,宣扬佛教的救世功能。他为禅门僧众专门而作的有《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曹溪第六祖赐谥大鉴禅师碑》、《南岳弥陀和尚碑》、《南岳云峰寺和尚碑》等十多篇,这些碑铭旨在宣扬佛法,阐述禅意,嘉美高僧。文章论理透辟,见解新颖独到。其中,嘉赞禅宗六祖慧能美德的《曹溪大鉴禅师碑》,更被苏轼评价为:“柳子厚南迁,始穷佛法,作《曹溪》《南岳》诸碑,妙绝古今。”


  柳宗元的很多寓言故事正是改造佛经譬喻基础上的重要创获。如《黔之驴》、《牛赋》,显然受到佛本生经譬喻故事的启发。而《临江之麋》、《罴说》等寓言故事也都受到佛经故事的启发。《东海若》是他所有的寓言当中最长的一篇,它以“狂禅”住空不修和“智者”弃迷修证的现象为题材,是对高僧慧日所做的议论性的佛教典籍――《慈悲集》文学性的表达。


  柳宗元留下来的诗歌仅一百多首,但历来评价很高。宋代苏轼曾说:“柳子厚诗在陶渊明下,韦苏州(应物)上。退之(韩愈)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丽精深不及也。所贵乎枯淡者,谓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评韩柳诗》)这些诗文在内容和风格上都有佛教影响的痕迹。


  第一,叹老嗟卑的悲观情调。


  佛教的基本教义包括四圣谛、八正道和十二因缘等。其中四圣谛中的“苦谛”是全部佛教思想的基础。苦谛即把一切社会人生(包括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所欲不得)均视为苦。由苦谛而生出的悲观思想在柳宗元诗中时有反映。


  他所写的《净土堂》一诗:“结习自无始,沦溺穷苦源。流形及兹世,始悟三空门。华堂开净域,图象焕且繁。清泠焚众香,微妙歌法言。稽首愧导师,超遥谢尘昏。”主要从佛教因缘论的角度讲说人生穷苦的根源以及解脱穷苦的方法。《对贺者》:“嘻笑之怒,甚乎裂皆;长歌之哀,过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跤鸟词》、《行路难》、《笼鹰词》、《感遇》、《哭连州凌员外司马》等,诗中皆充满了哀伤酸楚情态,所谓“柳诗哀酸楚”。这些“悲凉之句”是对人生的感叹,是基于“人生本苦”而生的一种宗教情绪。


  第二、空旷孤寂的审美趣味。


  佛教的空、静思想对柳宗元有巨大影响。基于十二因缘的基本理论,释迦牟尼提出了佛教的人生观,这就是著名的“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皆苦。既然人生一切现象均系因缘和合,且人的一生永远处在流转变化当中,那么,人、人生是没有真实本体的,就像《金刚般若经》所谓众生之相“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所以面对自然山川体悟佛理,映入柳宗元眼帘的更多是寒烟衰草,静寂荒冷。他在《永州龙兴寺东丘记》中曾把美的形态概括为两种:“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在诗词文赋中柳宗元常描述这种空旷孤寂境界。


  如《中夜起望西园值月上》:“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喧。倚楹遂至旦,寂寞将何言。”远处微渺的泉声和山鸟偶尔的一鸣,映衬出寒夜的清冷静寂,呈现了诗人所感受到的孤独与寂寞。又如著名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谪居永州,柳宗元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既不是高歌狂啸,也不是低吟浅唱,而选择默默独坐、垂钓寒江,冷寂的氛围中透着一股傲气,在空空佛境中实则贯穿了“独善其身”的儒家信仰。脍炙人口的《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代表作,这些作品饱含诗情画意,通过对自然山水的幽微洞察和细致刻画,表现出精美、高洁、幽邃、凄清的神韵,体现了他孤独寂寥、远离尘俗的心境。


  第三、澹泊平和的佛禅旨趣。


  柳宗元谪居永州时期,湖南正是禅宗兴盛之地,他深受禅宗的浸染。中国佛禅的精神旨意是以它的内在超越性为特征的。既然人生是虚幻的,那么执著于现世功名也就是“迷”“妄”,“声”也好,“色”也罢,一切都不过是心的幻象,所以痛苦可以在内心中化解,欢乐也不必过于欣喜,世事沧桑不过是过眼烟云,求得本心宁静便是红尘的解脱,沉浸于无欲无念的状态便是无上的幸福。


  因此,柳宗元不是一味寻求内心的空寂清净,而在生活中处处感受着活泼泼的人生情趣,如他以“闲吟”的方式直吐诗情,任意吟咏表达,因此形成了唐人习禅诗人中“思与境偕”的澄澹精致派。柳宗元《渔翁》“烟销日出不见人,艾乃一声山水绿”,就是因为传达出这样一种美感而被当作极富禅意的典型诗句。


  还有《戏题石门长老东轩》一诗,“坐来念念非昔人,万遍莲花为谁用?”表达出禅宗“识心见性”的玄机。《巽上人以竹间自采新茶见赠酬之以诗》“犹同甘露饭,佛事薰毗耶。”《净土堂》“流形及兹世,始悟三空门。华堂开净域,图像焕且繁。清泠焚众香,微妙歌法言”。《赠江华长老》“风窗疏竹响,露井寒松滴”。在青灯梵呗、晨钟暮鼓的氛围中,他暂时忘却了人生的恩怨得失,泯灭了是非荣辱,得到了“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晨诣超师院读禅经》)的愉悦与满足,因而作品更多地表现出“乐山水而嗜闲安”(《送僧浩初序》)的宁静、淡远意境。


  朱光潜在《论诗》中说:“禅趣中最大的成份便是静中所得自然的妙悟,中国诗人所最得力于佛教者就在此‘点’。”深得禅机熏染的柳宗元时时了悟着人生,他从佛禅思想中汲取了精神养料,不断激发着自己的创作灵感,从而写下了美不胜收的诗作。作者: 任 荟,本文来自《佛教文化》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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