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认为铁凝小说作品中的“房间”意象并不仅仅是传统意象和女性主义意象的延续,同时还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巧妙的扩展和超越。在物质生存和精神诉求维度上,铁凝通过对“房间”意象的积极言说,呈现女性日常生活状态、女性的精神蜕变的同时,揭示出“房间”下的百态人生。
绪论
(二)国内外研究现状综述
研究者对于铁凝小说作品的研究是持续的,这个过程伴随着铁凝小说佳作不断问世,20世纪80年代研究者主要着眼于单篇作品,到90年代,研究者们积极寻找新的批评方法,采用灵活多样的批评角度,多维度多层次比较分析,从而对铁凝小说作品的人物形象刻画、作品主题思想、叙事模式选择、个人化语言使用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和研究。而以意象为切入点去研究铁凝小说的论文屈指可数,而且关注的多是铁凝小说中的其他意象:
王斌、赵小鸣的《麦秸垛的象征涵义》(《小说评论》1987年第4期)以及雷达的《她向生活的潜境挖掘——说〈麦秸垛〉及其他》(《当代作家评论1987年第3期》)主要研究《麦秸垛》小说中的“麦秸垛”意象意蕴。王春翔《铁凝〈树下〉“树”的意象解读》(《时代文学》2009年第5期)和梁爱民《耐人寻味的“树”》(《名作欣赏》1999年第6期),重点关注《树下》小说中的“树”意象,试图从“树”意象的符号象征角度剖析小说所要传达的意蕴。王泉的《简论铁凝小说的意象语言》(《理论与创作》2000年第2期)重点解读了铁凝小说作品中的“红色”、“水”、“时空断层”等意象的象征涵义。付晓静《铁凝小说的意象分析》(《写作》2003年第13期)提出,铁凝作品经常出现的几个中心意象——“水”、“原野——土地”、“童年罪错”均与女性生命本质有关,作家通过这些意象营造出的意境凸显着其潜意识的女性主义创作立场。此外,高巧缇的《铁凝小说中的“棉”意象》(《北方文学》2013年第6期)从具体作品中的具体描写出发,指出“棉”意象是铁凝构建的对于人性体贴和关爱的暖墙。
二、女性主义视角下铁凝小说房间意象的多重隐喻
(一)房间:囚禁的牢笼1.沉闷压抑的时代气息
20世纪60到70年代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下,政治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切都被主流意识形态裹挟着。在这一政治标语盛行的时代,在国家主流思想的影响下,原本处于社会边缘地位的“房间”内的女性也被卷进了政治的浪潮中。铁凝对于小说中“房间”意象的处理,有着鲜明的时代、性别、个体烙印。“房间”这种“被历史地构建出来的独特空间,构造了社会标准,它迫使人们去遵从,并再生产了社会秩序。它使得每个人各居其位。”①“房间”意象本是私人领域的象征,然而在特殊年代里,“房间”的私密性被消解。四合院内各个“房间”的大门不得不被迫打开,接受其他人的窥探、监视,成为敞开性公共场所。敞开的“房间”意象浓缩着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冲突。铁凝的长篇小说《玫瑰门》以北京响勺胡同的一间四合院为焦点,写出了政治运动对于私人空间的渗入。特殊年代里,“革命”浪潮迅速席卷全国。在北京响勺胡同里,由政治运动引发的变动悄然发生,原来紧闭的“院门”如今四敞大开,街头巷尾也贴满了政治性标语。每日清晨,四合院里的人们一起做“早请示”,充斥着庄严肃穆的氛围。这些正是政治运动激烈、时局动荡的真实写照。受特殊历史环境的影响,四合院已然被政治化,“房间”主要被当作具有政治用途的临时公共性场所,公共政治空间功能遮蔽了其本来的个人家庭空间私密属性。
四合院的布局设置本来适合邻里之间的交流,但到了那个特殊的年代,四合院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下,成为了展露人性阴暗、残忍的地方。在沉闷压抑时代气息下,人的平庸琐碎的生活早已被打碎,再也不可能有往日的平静。人与人之间感情淡漠疏离,互相监视、算计、出卖。过于政治化的社会大环境里,人们的个人生活完全暴露在公众目光下,被任意窥视着,个人空间被挤压、侵占,丧失了生存自由,人人都不得不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在行为和心理上进行自我降级,陷入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在精神上饱受折磨。
三、房间意象与铁凝小说文本建构
(一)房间中的人生百态
1.灰暗孤独的生存状态
铁凝拥有广阔的人文胸怀,在小说创作中表现女性隐秘的生命体验的同时努力突破单纯女性叙事的狭隘性,在更深广的层面上关注着社会生活、表现大众生存体验、注重揭示现代人真实的生存状态。“房间”似一座围城,被困锁在里面的人的生存状态是枯燥无味的。“办公室”属于公共的“房间”,代表的是现代大都市快节奏生活。处在其中的人必须按照公司规则行事,遵守各项规章制度。《我的失踪》中“我”一直在“办公室”这一封闭空间内重复着乏味无趣、低效的工作,整日庸庸碌碌地忙着,无法摆脱的是规矩的束缚。一次出差的机会,在追逐小偷的过程中,虚虚实实之间,“我”获得了短暂的逃离。然而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回归到以往的生活轨道上,“揣着我的车票、单据在办公室里仍旧做着许多分内和分外的事”①。《安德烈的晚上》中的主人公安德烈属于大众面孔,他从事着寻常的工作,循规蹈矩地生活着。当有机会与喜欢的姑娘约会时,安德烈却意外找不到约定好的地方。他在一个个遍布苏式建筑的楼群里不断穿梭,恍若陷入一个荒诞的梦境,终究是没能找到李金刚的家,和姚秀芬约会失败。这些楼群象征的恰恰是人生中无法突破的围城,被圈禁在其中的人想要逃离却始终无法改变现状。
《谁能让我害羞》中,“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差异在空间转换中不断加深、彰显。一方面是城市女人面积不小、亮亮堂堂的新居,另一方面是脏乱差堆满水桶的矿泉水公司“房间”以及送矿泉水男孩寄居的狭窄到只有六平方米的小屋。男孩在给女人送矿泉水的过程中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他把自己弄得“西装革履”只是为了让女人关注到他。但是女人的目中无人与极度冷漠使他情感上发生转变,由艳羡变成仇恨,直至摸出小刀指向了这个女人。这些充分体现了进城务工农民让人心酸的生存状态以及城市阶层森严、贫富差距悬殊对人心灵的扭曲。物质生活日益丰富发展,但是人的精神世界却荒芜了。
(二)房间意象与铁凝创作特质
1.房间意象与女性文学主题表达
铁凝从来没有声称过自己是女性主义写作者,但不容忽视的是,女性是铁凝永远关注的主题。她在几十年的小说创作中着重关注的是女性的生存与情感,从自身体验出发,坚持用自己的女性意识、女性观点书写女性,表现女性的生命意识、生存状态和女性情感,表现女性对自我主体的寻觅和确认。不同于其他女性作家的“关上房门”、“对着窗帘写作”,铁凝并没有囿于躯体写作的牢笼,而是试图打破种种束缚,自由地为女性言说。
铁凝在对“房间”的描述中融入了女性独特私人体验,从细微角度观察“房间”,借此完成对女性内心的映照。“房间”宛若一个大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活跃着历史场景中的女人。打开“房间”之门就可以可以深入了解女性的生存状况和生命历程。
“房间”意象笼罩着的是男权幽灵的阴影、被压迫着的女性的血泪,同时也见证了女性的成长和反抗。女性渴望脱离传统藩篱找寻自己的空间。长期以来,女性被掩盖在历史地表之下,被遮蔽下的女性被迫沉默着。女性以压抑许久的声音呼唤建构女性长期缺失的历史。戴锦华说:“在我们当前的语境中,它具体为女作家写作个人生活,批露个人隐私,已构成对男性社会、道德话语的攻击,取得惊世骇俗的效果。因为女性个人生活体验的直接书写,可能构成对男性社会的权威话语、男性规范和男性渴望的女性形象的颠覆。”
结语
意象是作家主观情思和客观事物最直接、最重要的纽带。“房间”可谓是铁凝小说中的重要意象,笼罩着作家的精神态度、写作风格、美学选择。铁凝小说作品中的“房间”意象并不仅仅是传统意象和女性主义意象的延续,同时还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巧妙的扩展和超越。在物质生存和精神诉求维度上,铁凝通过对“房间”意象的积极言说,呈现女性日常生活状态、女性的精神蜕变的同时,揭示出“房间”下的百态人生。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将“房间”的私人性与公共性连接起来,从“一房之隅”迈向广阔的社会空间,将个体放到大的历史背景中,在关注女性情感与成长的同时对社会历史和现实进行了有效反思。
“房间”意象对人们有着十分重大的象征意义,“房间”绝不仅仅是人们生活的背景,而是生存本身,满足着人们的物质生存和精神需求。对于女性来说,“房间”既是囚禁的牢笼,又是解放的“圣殿”。男权社会下,女性总是处在受压制的位置。她们常被禁锢于“房间”之内,从父亲的房子到丈夫的房子,终其一生不得自由。“房间”意象象征着囚禁的牢笼,是男权制压迫的象征、男性控制和规训女性的工具。绝大部分女性经历着一个被遮蔽、觉醒并冲破固有的牢笼、迈向社会舞台的挣扎过程。对于女性来说,从别人的“房间”到自己的“房间”是一场艰难的突围。
参考文献(略)
(本文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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