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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东农家过大年

  过年,是中国农村最为隆重的节日。又逢过年了,家乡川东北农家过年的情景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作者:张大斌


  杀年猪


  杀年猪,这是老家准备过年的第一件大事。杀猪时,两三个大汉把一头肥猪按在一条凳子上,杀猪匠把猪头按住,一刀朝猪的喉部捅去。刀出血涌之后,杀猪匠把刀轻轻砍立在接猪血的木盆边缘,然后得意地点燃一袋烟,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待猪血流尽后,杀猪匠用刀将猪后蹄割一小口,拨开,再用挺杆在猪皮下捅出些气道来。稍作休息,然后再从猪蹄被拨开的小口处往里吹气,一鼓作气把猪吹得像一个皮球。接着用滚开的水烫猪,烫到一定程度后,用杀猪刀一刨,一头白生生的猪就出现在眼前了。


  去毛后的猪被倒挂起来,杀猪匠操刀把猪从正中剖开,又将猪肚腹一股脑儿掏出来。被分成两半的猪通常都会接受观众的评判:膘厚猪肥,主人骄傲;膘薄猪瘦,主人自惭。最后,杀猪匠把猪肉切成块,主人在猪肉上抹盐,挂到柴草灶的上方。如此,一日三餐烧饭时的柴草烟就自然地把猪肉熏制了。


  一般来说,杀猪匠是没有报酬的。杀猪匠做完活,主人家只是割下一块宝肋肉,用胡萝卜和蒜苗爆炒,再加上二两烧酒招待一顿就行了。


  但年猪不是每家每户年年都有的,因而没有年猪杀的人家就会到杀年猪的人家去买肉过年。我家曾杀过年猪,还记得胡萝卜炒肉的香味。我家也曾经买肉过年,而且买的是当时最最便宜的猪头和肥肠。那一年,家里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都不知肉味。


  过年猪头和肥肠都非常好吃,做法也简单。先将肠子打个结,然后加一点柑子叶煮熟,吃起来有点臭烘烘的味道。我现在仍喜吃肠制品,觉得那臭烘烘的肥肠不仅好吃,而且好闻。


  制新衣


  新年一身新。做新衣是迎接新年的又一件大事。


  整个腊月间,最忙的当数打(做)衣服的裁缝师傅。一进入腊月,在农家院坝,随处可以见到这样的情景:两张凳子上架着一张木板,木板上摆着一部缝纫机,一群小孩围在一个肩搭皮尺的缝纫师傅身边,等着量尺寸。条件好的人家。会买回各种漂亮的布料给家人缝制新衣。条件差一点的,也会要想方设法添置一两件衣服,为家里增添一点过年的喜气。


  我母亲去世得早,家境贫寒,加之我家兄弟姊妹又多,过年穿新衣就成了问题。每到过年时,父亲总是买最便宜的白布给我们做新衣,等做好后再用染料染成蓝色。有一年,哥哥姐姐大了,觉得穿这样的衣服不超(方言:显摆),就用家里的一床旧毛毯来缝制了两件衣服。尽管“毛料”档次很高,但毕竟已经坏了,再怎么计算着裁剪,还是留下了一些破洞。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一件新衣服,穿起来还觉得有点滑稽。记得哥姐的毛毯新衣只穿过一次,以后就再没有看见他们穿了。


  裁缝师傅只能缝制新衣服,新鞋子就只能自力更生了。我们家的新鞋都由姐姐做。她先按脚的大小剪成鞋样,然后打鞋底,做鞋面。大年三十全家团圆之夜,要洗尽了双脚才能去试穿新鞋。新鞋往往夹脚,很不舒服,但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慢慢适应,不然姐姐一生气。就不让你穿了。


  农家穿新衣新鞋是正月初一。初一上街,与其说是赶场,不如说是展示新衣新鞋。不过,那时候所有的衣服都一个款式――中山装。有一年大年初一,我们兄弟姊妹几个都穿着用白布印染成的新衣服去赶场,回家却看见父亲一人穿着已经洗得破烂的长衫围在火炉边,大家心里特不是滋味。


  赶耍场


  我的家乡在川东北的盆周山地,地无三分平,出门就爬坡。农人们长年累月地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年男子许多人都是驼背。农人早出晚归,好不容易种出了洋芋,喜滋滋从地里挖出来,一不小心就滚到山脚下去了,落得一阵空欢喜。这里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人们很少走出大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放松一下。对于山里人来说,集市是最大、最热闹的地方。于是,赶场就成了人们向往的一种活动,并渐渐形成一种风俗――赶耍场,只要逢场,有事无事都要上街遛遛。


  吃过团年饭,度过了除夕夜,新年的第一天就来到了。农人们吃罢汤圆,换上唯一的新衣服,便成群结队,欢天喜地赶场去了。


  谁人不盼望新年快乐?谁不盼望过一下轻松的日子?家乡的风俗是,大年初一必须要耍好,耍安逸,耍痛快,要横草不拿,顺草不捻,连扫帚也要藏起来。只要初一耍好了,这一年你就可以摆脱劳累。


  每到大年初一,那些常年由农人们肩挑背驮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上,就走满了穿着新衣去赶耍场的人们。他们成群结队,有一家一家的,有一湾一湾的,有小孩一群、大人一群的,男的、女的,一路活跃在山道上。


  集市上,人群像百川归海,小小的场镇里人挤人,人挨人,人拉人,人看人,你走一步,他移一步。一整天的耍场,就这样在小小的街道上赶下来了。要是碰上下雨天、落雪天,仍是照赶不误,场面也依旧,只不过是一身新衣上沾满泥土罢了。


  拜年


  家乡拜年从大年初二开始,到正月十五止,俗称走人户。


  对小孩来讲,拜年就是回外婆家,给外婆一家人请安。有的是全家人一起去。有的是女婿或女儿带着孩子去,有的干脆就是小孩去。但不管怎么样,反正都得去,而且还要带着一份厚礼去。


  在20世纪的后半期,农家最金贵的就是猪肉,你只要看到有人手提一块肉,那一定是去拜年的。外孙回外婆家,像个宝贝,被百般呵护,什么好东西都可能得到,所以小孩子往往盼望着去拜年。记得我小时候给外婆拜年时,最喜欢到外婆家的竹林地里玩。我砍下斑竹做成弓箭,射那些飞翔的鸟儿,感到十分好玩。


  我家乡还有一种婚姻习俗,那就是经媒人介绍后,八字相合的男女双方要吃合庚酒。吃过合庚酒,男女就算订婚了;对女方而言,叫做“放了人户”,选好日子就可出嫁。订了婚的男女拜年很慎重,未过门的女婿去拜丈母娘,必须盛装出行,厚礼相送,给未来的丈母娘家争足面子。未过门的女婿在未来的丈母娘家一般只住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要带着未过门的媳妇回去给未来的公婆拜年。像这样的准夫妻出门同行,往往是男的走在前,女的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相互不说一句话。人们看见这样的行人,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若是新婚夫妻拜新年,长辈还要给压岁钱,祝福新人心想事成。


  舅子一般在女婿拜年之后才回拜。来到姐姐或妹妹的家里,往往非常受尊敬。他还有个任务,就是了解情况。若发现自己的姐妹受了欺负,还会兴师问罪。所以,舅子一般都惹不起的,当姐夫或妹夫的会小心款待,要让他吃得高兴,耍得安逸。他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炒香香


  农家屋檐下,常常挂有连着秆的庄稼――特别是苞谷。农人把包裹的叶撕开,反吊起来,金黄金黄的,十分打眼。


  农家这样做,不是炫耀。更不是偷懒,只是为了过年时“炒香香”。现在市场上销售的香香,都是有作料加工的,吃起来当然有味道,但农家不可能这么做。农家炒香香必须从庄稼收割的时候就开始。那些预备用来炒香香的苞谷、胡豆、豌豆之类的东西。从地里收回来后不能暴晒,要连秆一起凉起来,慢慢阴干。这样,炒出来的香香才香脆爽口,回味绵长。苞谷子是做香香的最主要品种之一,如果不用阴干的苞谷,炒出的香香就不开花,硬硬的。吃起来没有香味。


  农村传统的炒香香的方法,是将物什和着响沙放在铁锅里。一边烧火加热,一边反复翻炒。铁锅里的苞谷子、胡豆子、豌豆子就会在锅里跳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看着像跳舞,听着又像放鞭炮。后来,农村来了以炒香香谋生的人,把苞谷子、胡豆子、豌豆子等装在一个葫芦似的铁罐里,用猛火烧烤。等时间合适时,打开盖子,香香就会爆出来。这种炒制方法用来炒苞谷子很好,几乎每一颗都会开花,但炒其他品种的效果就差一些。


  炒香香是我家乡年俗的一项重要活动。吃过团年饭的大年三十夜,就是农家炒香香之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香香,一边度过欢快的除夕之夜。本文来自《农家参谋》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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